雲語妍顫抖著手掛了電話，身體忍不住癱軟。

他不管她了？如果他不管她，那她應該怎麽辦？當初那件事情本來就是他指使的，難道現在他想要把她拋下？

過度的恐懼使得她面色發白，雙唇微顫，頭腦暈眩。她睜著一雙發散的瞳孔往外看，朦朦朧朧間，似乎那個熟悉的的女人正站在光暈處朝她溫婉地微笑。

“你不要過來！不是我害死你的！你不要來找我！”雲語妍邊尖叫邊往後退，被絆倒的大花瓶發出清脆的“哐當”聲。

管家連忙跑出來，卻瞬間被這個一向以端莊得體示人的夫人猙獰的樣子給嚇到了。

下一秒，多年的職業素養使得他立馬反應過來了。他伸出手意圖把癱軟在地上的夫人給扶起來，手腕卻瞬間被雲語妍長長的指甲緊緊扣住。

“管家，你快去把那個女人趕出去！叫她滾！這是我家，這已經是我雲語妍的家了！”

管家吃疼地“哎”一聲，卻又馬上被雲語妍的癲狂喚回了神。

他順著雲語妍的視線看去。只見大小姐站在大門外面，正笑意盈盈地看著他們。橘橙的夕陽灑在大小姐明艷的臉上，溫暖得不可思議。

就好像十多年前，尤夫人還在世時，這個家也是那般的溫馨。而那時，老爺也不是現在這樣冷硬地不近人情。

只可惜，物是人非。

“夫人，是大小姐回來了。”管家一把挽起雲語妍，不著痕跡地把自己的手腕從她那指甲中拯救出來，“你忘記了？前些日子還惦念著大小姐來著。”

“大小姐？”雲語妍眼睛睜得大大，瞳孔卻放大無神，“大小姐？對了，是大小姐，不是她，她已經死了。”

雲語妍越說眼神越是發亮，她甚至開始癲狂地笑起來了，“不是她！哈哈，她早就死了。她還想和我爭？她爭不過我的。”

管家擔憂地看了奚中易一眼。

奚中易笑得得體極了，小小的梨渦若隱若現，似乎心情一點也沒有收到影響。

管家卻總覺得大小姐受盡了委屈，卻只能默默地把委屈往裏吞。他忍不住插口道，“夫人，大小姐回來了。”

他特意加重了“大小姐”這三個詞。

雲語妍也終於清醒過來了。她嘲諷地看著門外的奚中易，惡意毫不掩飾地流露，“不知道我們大小姐今天大駕光臨，有何貴幹？”

奚中易未語先笑，眉眼彎彎，“當然是來和夫人談一筆交易。”

“我可不覺得我和你有什麽交易好談？”

“既然夫人能和別人做交易，那自然就能和我做交易，”奚中易意有所指地看了眼雲語妍手上握得緊緊的手機，“夫人也該知道，我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商人，這場交易當然是對我們雙方都有利可圖。就是不知道夫人意下如何？”

雲語妍加重了手上握著手機的力度，手機的屏幕亮起又暗下。

她臉色陰晴不定，眼眸中狠意漸起，“好，我就要看看你能和我做什麽交易！”

說完，她轉頭看向管家，“你去通知廚房，今天晚上大小姐留下吃飯，吩咐他們記得做大小姐喜歡的菜肴。”

管家擔憂地看了奚中易一眼，便低聲應是退下。

奚中易的眼神在管家離開的身影打了個轉，神色琢磨不定。

奚家的管家，知道的事情應該不少。況且，剛才他對她的善意不似作為。這樣看來，這位管家也許是個突破點。

奚中易微微一笑，眼中亮光一閃又快速回覆平靜。

“夫人，坐下談可好？”奚中易指尖指了指身旁的沙發，歪著腦袋看向雲語妍，看起來乖巧又懂事。

雲語妍冷哼一聲，卻依言坐在了奚中易對面。

她本想冷一冷這個大變模樣的繼女，誰知道這個提出要做交易的繼女卻目中無人悠然自得地品起咖啡來了。

雲語妍恨恨地咬了咬牙，卻不得不認輸，“你方才說的交易是什麽意思？”

她當然知道誰先開口誰就輸了氣場。只是，她不得不承認，現在奚中易可能真的是她脫離困境的唯一的繩索了。

畢竟，當下，尤東源已經擺明了要和她斷了關系，而馬宜國又和她一般自身難保。至於奚父，那就更不用說了，他根本就沒有心！即便她和他一起生活了十幾年，但是若果她牽連了奚家，那這個男人只怕眉毛都不皺地就會拋棄她！

也只有到了這個時候，雲語妍才發現自己的處境竟然糟糕到了這種地步。順風順水了十幾年，現今，報應似乎終於來了。

但是，她是不相信報應的。因為，如果真的相信報應的話，那她這輩子就完了！雲語妍那雙狼一般的眼眸狠狠地盯著奚中易，現在也只有奚中易能救她了！

奚中易輕輕攪拌這手中的咖啡，眼神欣賞地看著手中那柄精致小巧的鎏金勺子，“夫人這句話不應該問我，而是該問夫人自己。或者更確切地來說，夫人能付出什麽代價去救自己呢？”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我為什麽要付出代價去救自己？我堂堂奚家夫人，需要做什麽去救自己，真是荒謬！”雲語妍臉色發白，聲音卻尖銳有力。

奚中易手一頓，鎏金小勺磕在杯壁，發出一聲清脆的聲音。

“夫人，交易講的就是一個誠信。如果我們互相隱瞞，那這交易也就沒有談下去的意義了。”奚中易放下手中的勺子，十指交叉看著雲語妍，“時間已經不多了，我想夫人應該不想成為上流社會第一個登上法庭的人吧。”

雲語妍臉一僵，馬上想起了那被自己撕碎的法院傳票。

“當然，夫人和我都知道，這件事對於夫人來說也不是什麽大事。不過就是賠一點錢，損些面子，緩刑幾年罷了。”奚中易眼簾低垂，笑容嫵媚，“只是，乾安上交的證據，卻不免涉及其他事情。例如，夫人和馬宜國先生的特殊情誼，又或者是夫人的女兒的真正身份……”

“住口！”雲語妍打斷了她，臉上肌肉不自覺抖動，“直說吧，你想要做什麽？”

奚中易抿唇一笑，“我依稀聽說，夫人和尤家當家人尤東源頗有交情……”

“我什麽都不會說的！”雲語妍滾動喉結，眼底滿是恐懼，“關於他的事情，我什麽都不會說的。你不用問了，問了也是白問的。”

“哦？”奚中易眼底寒光一閃，右手食指不自覺敲擊。

“我勸你好奇心也不要太重。有些東西，知道了是會死人的。”

奚中易的薄唇抿成了一條直線。

雲語妍為什麽這麽害怕尤東源？他們難道不是合作關系？難道當初原主母親的死亡不是這兩個人聯手合作？

“既然夫人不想說，那我也就不問。”

雲語妍神色一松，“既然這樣，那當然最好。”

“說起來，我這二十多年來和我母親見面的次數少之又少。想來，你和我母親幾十年的友誼，必定很了解她。”

雲語妍周身的肌肉馬上又緊繃起來。她緊張地看著奚中易，“為什麽你突然問起了你母親的事情？”

難道奚中易知道了什麽？

奚中易微微一笑，整個人看起來無害極了，“夫人為何這麽緊張？難道關於我母親的事情有什麽禁忌不能說嗎？”

奚中易這麽直白地問出，反而令到雲語妍松了一陣氣。

那件事情距離現在已經二十多年了，想必奚中易也不該知道才對。況且，當年那件事情，不止她一個人動了手。以那個男人謹慎的性格，當年那件事肯定是被掩埋得嚴嚴實實。

一想到這，雲語妍整個人都放松了，“你說得對，女兒問母親的事情，天經地義。說吧，你想知道什麽，我把知道的都告訴你。”

——

奚中易並不準備在奚家吃晚飯。在奚父回來之前，奚中易就打算回家了。

雲語妍親自送她出門，她倚在門框瞇著眼睛看奚中易漸行漸遠的身影。

已是黃昏，餘暉將奚中易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微風吹過，樹蔭猛地罩住了奚中易。遠遠一看，奚中易恍若從地獄上爬上的惡魔。

雲語妍禁不住一陣心慌，她猛地沖著奚中易大喊，“奚中易，你答應過我的。”

高跟鞋磕地的聲音猛地一頓。

奚中易慢慢轉過頭來。餘暉繾綣眷顧她的側臉，打下一陣陰影。她整個人仿佛分成了兩半，一般在光明，另一邊在黑暗。

“自然，我一向說到做到。”奚中易低眉淺笑，“夫人，你大可放心。”

只是，她有答應什麽嗎？

她只是說要和雲語妍做一個交易。只是，她們要交易什麽呢？她可是什麽都沒說。一切都只不過是雲語妍的一廂情願罷了。

奚中易轉過身，繼續朝遠方走去。

既然原主為她從地獄爬出來提供了契機，那作為回報，她自然會把原主的遺願了結。

雖然她不是個好人，但至少，她是一個有原則的人。奚中易嘴角微勾，既然他們奪走了原主母親的生命，那自然也得用自己的命來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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